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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05

  「方才那位是誰?看起來不像是一般人。」淨湖問。

  「呃……他是長安都督府夏大人。」隗昕看了眼流莽,對方一點表示也沒有,似乎不反對他的介紹。

  「夏大人?」淨湖一臉驚訝,他看向流莽沉聲,「該不是你父親?」

  「怎可能?」流莽走進房,為自己倒了杯酒,開始吃菜,顯然不想多談。

  「淨湖知道流大哥一家?」隗昕悄聲向淨湖發問,後者一愣,然後點頭。

  「我是從太原生父那邊打聽到,流兄原屬的夏家與我生父是世交,所以大約知道十二年前的事。隗弟也知曉?」

  「嗯,在金水鎮時,我曾跟流大哥一起到原本是夏府的地方去,知道不少。流大哥曾說,他的大哥在長安為官,但方才才知曉,原來都督府大人是流大哥父親的兄長。」

  「是流兄的……」這句話顯然讓淨湖更加驚訝,一臉糾結著。

  「話說,你怎麼來這兒?鵲兒呢?」流莽開口插話,淨湖這才回神,走進房坐到椅子上。

  「鵲兒好多了,不太會黏著我,也得到洛藥師的出谷允許。只是不知為何,隗弟的球球與流兄的赤箭整日打鬧,還得鵲兒勸架才行。」

  「咦?為什麼又這樣?」隗昕一驚嚇,流莽也實在困惑不解,這兩隻到底是什麼時候槓上的?

  「然後,這是我來這兒的目的。」淨湖從懷裡拿出一塊木牌,上面寫了幾個字,流莽和隗昕一探頭,立刻明白,「我想請流兄幫忙。」

  「包在俺身上,明日就能完成。」

  「我也來幫忙。」

  「那就麻煩兩位準備其他供品,出谷那日舉行。」淨湖說著起身。

  「好。」

  送人離開後,他返回去看流莽,「這樣,鵲兒會高興一些吧?」

  「高不高興我不知道,但要繼續往前進,這是必要的程序。」流莽把玩著手上的木牌,嘴角上揚著笑道。

  隗昕也看著木牌,一臉欣慰的笑了。



  離開客棧的淨湖並沒有立刻朝萬花谷的方向走,反往長安的方向走去。

  『自從夏家家道中落後,同樣為官的故友之兄卻坐上更高的職位。丹某對他沒有什麼好感,也在猜測會不會是兄弟鬩牆。你如今要繼續行走天下,我還是想囑咐你一聲,若遇到左手小指少一截的男人,或許就是故友之兄,你必定多加注意。』

  『流大哥曾說,他的大哥在長安為官,但方才才知曉,原來都督府大人是流大哥父親的兄長。』

  倘若如他生父所推測是兄弟鬩牆,那麼夏家一事,很有可能與這位都督府大人有關,更甚者……但同為親生兄弟,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會陷害自己的手足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想起流莽曾說,無論如何,都要兇手血債血償,那位夏傲凡就已可能是其中一位,若是再加上自己的親大伯,豈不是一場悲劇?

  淨湖無法想像,也不能體會,更不願如此令人悲慟的事情,發生在流莽身上。一定還有其他辦法,他必須釐清真相,才能阻止這樣的慘劇發生。

  走出天都鎮,終於從人群裡找到方才看過的身影,夏成康正與幾名下人走出城鎮,遠方有輛馬車早已等候多時。淨湖眼看不妙,想快步走去,人潮卻越漸稀少。他站在某間屋前轉角,急忙思考要怎麼自然的過去。要不乾脆就上前打招呼,或許他出家人的身分能夠幫上忙。

  正想著這麼辦時,夏成康卻已經上了馬車,淨湖急忙想追,突然眼前身影一閃,一名男子擋到他面前。

  「抱歉,貧僧有急事,還請施主見諒。」

  他連忙束掌行禮就想掠過對方而走,對方卻冷不防朝他伸手襲來。淨湖驚嚇一跳,他連忙閃過對方的攻擊,退開幾步想躲開對方的突襲,男子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拔出腰上的劍朝他使來,淨湖趕緊用法杖抵擋。

  「這位施主,為何無故攻擊貧僧?」他問,對方卻沒有回應,一臉毫無表情的收回劍,一腳朝人踹來。

  少林寺出身的身軀自然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淨湖穩穩接過對方的腳踹攻擊,毫髮無傷,但男子毫不給他喘息的空間,劍法一道道朝他使出,甚至使用拳法配合。他從未看過這種武功,對方又身著平民百姓的服裝,實在看不出對方出於哪個門派。

  更令人在意的是,對方蒼白的皮膚、毫無情緒的神情、受到攻擊的反應,還有陣陣傳來一絲絲的臭味,都讓他不禁聯想起在鳳翔賭莊遇到過的屍人。然而對方的外貌,令他感到有些熟悉,似乎曾經在哪見過……

  接連不斷的攻擊倏地停下,淨湖困惑看著人警戒,只見對方收起劍,轉身就走。這時他發現夏成康的馬車停在遠方,小窗口的布簾似乎掀起一小塊,男子走到馬車旁,似乎在聽夏成康的話,沒多久馬車這才又繼續往長安的方向前行。

  這個男人跟夏成康有關!這是淨湖腦中瞬間閃過的想法。

  但是沒有證據是下人還是僱用的護衛,更何況那個男子還有他無法理解的眾多問題,自己也無法跟流莽討論這個問題,徒增對方的麻煩。

  他嘆口氣,只好暫時壓下這些事了。



  「行楷師父。」

  才剛進谷沒多遠,就看到寒奕天站在他面前,像是在等候他到來似的,這讓淨湖有些困惑。

  「寒施主。」他朝對方束掌行禮。

  寒奕天看著他許久,突然抽出手上的劍。

  「行楷師父,若不嫌棄,請與在下過兩招吧!」

  「咦?等……」淨湖還在理解對方的話,就看到一道銀光閃到他面前,他下意識跳開,「請住手,寒施主,貧僧沒有理由與施主對打……」

  「無須多言!」寒奕天絲毫不允許對方的拒絕,劍劍就朝對方襲來。

  淨湖百思不得其解,怎麼今天都有人想來找他對戰?先是一個使用他沒見過武功的男人,現在又是純陽的人,難不成自己今日犯沖嗎?

  但是自己也不可能就這樣乖乖被打,對方用的可是利刃,身體就算不容易被打出傷,但畢竟還是血肉之軀,不可能敵過利刃。淨湖沒有辦法,只好以守為主,見招拆招。

  看對方像是放水的樣子,寒奕天只覺自己滿腦不甘的怒火。

  想起那天,明知對方是將自己當作親哥哥一樣,他還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告白,果不其然,對方拒絕了。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依然不能釋懷。

  明明是自己陪伴的時間比對方還久,憑什麼這個男人就能得到淨鵲的芳心?就只是因為救命之恩,就得以身相許?比起一個一心向佛的出家人,肯定是自己能給對方更多的幸福,可為什麼還是輸了?

  更重要的是,對方這種淡然的態度,讓他看不清對方到底對淨鵲是不是有那個心意,無論有沒有,對他來說,得不到心上人的心,都只會帶來痛苦罷了。

  「憑什麼……」寒奕天越想越不甘心,使出的劍法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無章法,「當年你狠心將孤苦無依的鵲兒拋棄在萬花谷,這些年都是我陪在她身邊成長,她的痛苦和哀傷我全都明白,我應該才是那個最明白、並能給她幸福的人。可為何她的心卻是在你這冷血的人身上?我真的不明白,若你不當她一回事,為何現在卻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她面前?既然決心離開,為何又要回來?是出自於出家人的憐憫嗎?還是……」

  「我並不是因為憐憫才回來!」淨湖忍不住回吼,這讓寒奕天一劍劃破他的袖子,「當年的事歷歷在目,我又怎麼可能會將鵲兒扔下不管?實在是我力弱,當年若不是流兄,我根本無法保護鵲兒,至今仍然懊悔。如今有能力守護,自然……」

  激動的話語突然停下,此刻的淨湖非常清楚自己的心意,甚至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愛她?」對方的心意寒奕天早就料到,他也知道此刻對方突然閉口不語的原因,「只是因為是出家人,所以你不願接受鵲兒,甚至不惜傷害彼此?」

  「…儘管我不願如此,但兒女私情有違於我恩師的遺願……」

  「你恩師的遺願,是要你傷害愛慕你的女子嗎?」

  「不,但……」淨湖握緊拳頭,百般糾結。

  儘管已經確定自己的心意,也在對待鵲兒時盡量不表現太過關心的舉動,他知道自己若是踏過那條界線,就永遠都不可能回來,再也不能完成道空的夢想。

  沒有這麼多限制的寒奕天看著滿是痛苦的淨湖,他不能理解對方為何這麼執著,更不能明白淨鵲為何會對這樣的人有愛慕之心。但此刻看來,兩人相愛是不變的事實,這讓他一個惱怒,一腳將人踹開。這次淨湖沒有任何防備,就被踹的躺地。

  「我警告你。」寒奕天一臉兇狠地看著,「不論你怎麼想,我都站在鵲兒這邊。倘若讓我知道你糟蹋鵲兒的心意,就算是天涯海角,我就算死,也會把你找出來,殺入地獄去。」冷冷說完,便轉身離去。

  淨湖依然躺在地上,迷茫的看著藍天白雲。他從未這麼希望,他的恩師可以出現在他面前,指引他該走的方向。

  這場突如其來的打鬥,早被一旁原本想等淨湖進谷的淨鵲看得一清二楚,她默不出聲,仰頭望天,若有所思。



  「鵲兒,你怎麼在這兒?」

  洛媱玥一如平日般要去採藥草,路上經過花海便看到一人坐在花海中仰望天際。淨鵲聽到呼喚,轉頭看人一眼,又轉頭望天。

  「這兒舒服。」她說,緩緩閉上眼,「不知為何,聞著這兒的花香,感受這微風的吹拂,弟子心裡總會平靜下來。」

  「我明白,你從小便如此,當找不著人時,總能在某處花堆中找到你。」洛媱玥笑著走來,將竹簍放在一旁後跟著坐下,「這次又是為何事所困?」

  淨鵲安靜好一會兒,緩緩睜眼,「師父,我有喜歡的人。而那個人正在逐步想實現夢想,無法接受我的感情。我不怪他,也喜歡他這點。我想著,若我能陪他完成他的夢想,此生也無憾。但也因為我的關係,讓那個人身處兩難抉擇的煎熬之中。我不願看他如此,卻也無法離開他身邊……」

  「你向他訴說你的情意了嗎?」

  「沒有,也不敢。」淨鵲重嘆一氣,「他已為此身陷困境,我不願我的情意,變成束縛他的枷鎖。我寧願他此生把我當成手足友人,也不願他以愧疚之心與我攜手一生,那就沒意義了。」

  洛媱玥靜靜傾聽,伸手撈過對方腦袋放在自己肩頭上。

  「為師很崇拜你母親,她為了你放手一搏,成功保全你的安全,了無遺憾離開人世。為師也是放手一搏,只是失敗了。但是你還沒有做,或許後果會有些不盡人意,但怎知是好是壞?」

  「師父……」淨鵲看著朝她微笑的人,對方輕握她的手,一手輕撫她臉上的花紋。

  「別為還沒做的事感到絕望,千萬別讓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只要你們彼此心意相通,定能攜手共同渡過難關。」

  「真的嗎?」

  洛媱玥一笑,「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是站在自己弟子這一方,至於對方怎麼想,為師不管。但既然是鵲兒喜歡的人,肯定差不到哪裡去。你儘管放手去做,結局如何,到時再說。」

  如此護短的主觀言論,淨鵲不禁笑了聲,「是,多謝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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