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的世界

【三】02

　　一行人跨越廣大的黃土沙漠、穿越高聳凶險的峽谷，耗費數日，終於看到一片綠意盎然的青青草原。

　　「總算走出沙漠了。」流莽第一個出聲，吐了口氣表示有些疲憊，「好！老子可要把這幾天沒吃到的酒肉，一口氣全吃回來。」

　　「酒肉？」夏傲凡困惑看著都下馬的眾人，自己也下馬走路，「你們不是因為有事來陰山嗎？」

　　「不，貧僧等人在遊歷途中，目前並無要緊事。流兄提議來陰山，想參與游牧部落的野宴款待。」淨湖回應。

　　「野宴款待？阿，是回訖部落的活動阿。」夏傲凡想了會兒後點頭，顯然他也知道這件事，並更加詳細，「可宴會不都在傍晚時分舉辦嗎？而且我記得，前段時日才剛結束，下次或許得等下季。」

　　「咦？」

　　看一行人對他露出困惑，就連準備衝第一的流莽也都停下腳步，他臉上滴落的汗水更多了。

　　「你們不知道就跑……唔哇！？」話沒說完就拿起配劍，下意識擋下一棍棒。

　　「為何你不早說！！」流莽淚流滿面。

　　「我以為你們是有什麼要事，才會需要到陰山，怎知你只是想吃肉喝酒阿？」

　　「你不會問嗎？！」

　　「關我何事？少把氣出在我身上！」夏傲凡奮力抵開對方，流莽直接躺地不起，「二、二哥？我沒那麼大力吧……」

　　「俺今個兒就要在這，為這一片草原貢獻養分。」他連語氣都充滿低落。

　　「只是錯過，還有下次阿！老大不小了，還像小孩一樣嘔氣。」看著像小孩般躺在地上耍賴的人，夏傲凡也沒轍，「要不，咱們到茶館去吧。」

　　「茶館？」淨鵲困惑偏頭。

　　「是阿。」夏傲凡邊說邊把躺在地上的自家兄弟扛到馬背上放，牽著馬繼續往前走，「每個地方都會有驛站和茶館，可以打聽到不少事，或是幫助當地人得到報酬。陰山地廣人稀，礦石藥草資源相對豐富，茶館便在此設置休息處外，也兼收資源，然後轉手運送各處。各位閒暇無事可以考慮幫忙，大多都是收集資源，他們的報酬很不錯，還能額外得到自己想要的資源。若在別處得到的物品想賣，這裡大多也能換錢，不過太稀奇的寶物還是拿到大城鎮去，會更有價值。」

　　「原來如此。」

　　一行人跟著夏傲凡繼續往前走，從遠方就看到木製的建築物。似乎是船桅，近一點看的確是艘船，像是擱淺在陸上似的，且破爛不堪。

　　「那是茶館？看起來有些奇怪……」淨鵲說了自己的感想，流莽和夏傲凡卻是神秘一笑，繼續往前。越近，就越感到奇怪，直到看見船底，三人立刻被震驚得說不出話。

　　那是一艘超過數十米高的船，人們在底下走動，就像螻蟻般渺小。

　　「哇阿……好大的船隻。」淨鵲一雙灰藍眼睜的老大，想要把整艘船收納眼裡，卻怎麼也做不到。

　　「真是壯觀，為何這麼巨大的船隻會在草原上？」淨湖也是一臉驚訝。

　　「誰知道？」流莽跳下馬回應，「據說這是一艘戰船，但沒人知道為何會在這兒。船隻雖破爛，卻很堅固，便被商人改造成市場，各地雜貨都會經過這兒，現已成陰山著名的地標。」

　　「地標？這船有名字嗎？」淨鵲問。

　　「陰山黑市。」隗昕突地開口，「曾聽在我們綠洲經商的商人說起，如今一看，果真壯觀。」

　　他微笑道，夏傲凡點點頭，熱心的為他們當起領導。



　　宴會結束是他們未料到的，但在沙漠好幾日，一行人不免被這草原吸引，便把馬匹賣了換錢。在茶館的人接待下，借了三組帳篷，決定在這草原待數日，也好討論下個目的地。

　　淨鵲早迫不及待嚷著要去逛，淨湖雖沒明顯表示，但也沒阻止，甚至動作俐落的整裝以待。夏傲凡缺旅費，便決定先去茶館看看有沒有什麼工作可接。隗昕都沒有什麼表示，只是跟著大夥兒一起接工作換旅費。

　　「在那山腳下有天青石，可以多採些。」

　　「傲凡公子，那是白朮不是紫蘇喔！」

　　「柴火撿牛糞就行……欸欸欸！！為何要俺一個人撿阿？！」

　　「靈貓應該在這附近……別嚇跑牠！」

　　「教訓混混？沒問題！」

　　碰碰碰碰！！



　　「辛苦了，這是您的報酬獎勵，請收下。今個兒大俠已經幫很多忙，您也該歇息，明個兒還要再拜託了。」

　　隗昕從茶館小童接過報酬，滿意的收下，隨後就到一旁跟已經完成任務、坐下喝茶的三人一起休息。

　　「昕哥哥也做完了嗎？辛苦了。」淨鵲遞來一杯茶水，隗昕笑著接過。

　　「謝謝。有了這些盤纏，到鎮上就能吃好吃的了。」

　　「喔，對。趁二哥不在，我得先提醒你們一聲。」夏傲凡突然放下茶杯，一臉嚴肅看向三人。

　　「是，請說。」見人這麼嚴肅，三人也立刻專注起來。

　　「聽好，現在得到的錢，無論如何都要收好，不管二哥說什麼，都不能拿給他，知道嗎？」

　　「為何？」三人面面相覷，一臉困惑。

　　「因為二哥不但花錢如流水，他還會拿去賭啊！」夏傲凡突然拍桌憤恨的說，「前幾年到山莊向我借錢，原以為他只是沒有旅費，便把自己原本要買劍的錢借他。誰知他拿去大吃大喝還賭博，輸得精光，還一夜跑路，害我被姨母罵到臭頭。」

　　「是、是嗎……」

　　「貧僧明白。」似乎已經司空見慣的淨湖喝了口茶，「貧僧小時為了要籌他的賭債，不得已到處乞討工作，賺來的旅費都還給債主。」

　　「沒錯沒錯！二哥習性難改，又藉著自己乞丐身分，根本不把錢當一回事。雖說錢乃身外之物沒錯，但也不能像這樣亂花啊！萬一生病怎辦？」

　　「沒問題，鵲兒會醫術阿！」淨鵲天真的回應，立刻引來兩人的注目。

　　「不行！」夏傲凡立刻出聲阻止，「淨鵲姑娘，你這樣只會讓那個乞丐得寸進尺！」

　　「傲凡施主說的沒錯，流兄是該好好學會存錢一事！」淨湖立刻點頭。

　　兩人互看一眼，一副相見恨晚的氣氛讓兩人伸手一握，立刻結盟。

　　淨鵲無言看著，隗昕也不知該怎麼反應，無意間看到正好拿著肉回來的流莽，悄悄隱身離開座位。



　　「小二，這是你要的上等里脊肉。」

　　「多謝大俠。」店小二興高采烈的收下，流莽便轉身向茶館小童走去。

　　「做啥跟蹤俺？」

　　流莽突然冒出一句，隱身跟在後面的隗昕一愣，還在考慮要不要現身時，對方一轉身，一隻大手打在他頭頂上，逼得他不得已現身。

　　「對、對不起，我只是好玩……」

　　隗昕嚇得道歉，流莽笑了聲，放開手就繼續走。沒看對方要他離開，隗昕直接跟在一旁。

　　「已經給小二哥送去上等里脊肉了？多謝大俠。」茶館小童道謝著，卻立刻露出為難，「嗯……今日的資源也收集的差不多了，要不，大俠與我對詩吧，報酬一樣會給喔！」

　　「咦？」隗昕一愣，「這樣行嗎？」

　　「行阿。」小童露出可愛的微笑，理所當然的點頭，「我說前半段，大俠接下半段，三首即可，如何？」

　　雖說詩詞書畫盛行，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讀過書，自己也不過讀五年的書，認識一些字，更何況是丐幫出身的人，接觸的書根本少之又少，流大哥怎可能會知道？

　　隗昕看著流莽著急，「流大哥，要不我……」

　　「好阿，就陪你玩會兒吧！」流莽點點頭，就如剛接去打獵的工作般輕鬆。

　　「好的，那麼第一首：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正確。這題太常聽到了，那麼第二首：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簑笠翁，獨釣寒江雪。」

　　「正確。最後一首我出下句，大俠對上句：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正確。大俠博學多聞，真是太厲害了。」茶館小童拍手稱讚，「多謝大俠陪同，我玩得很開心，這是大俠的報酬，明個兒還要再拜託了。」

　　「多謝。」流莽淡然自如的接過報酬，看了眼就收回衣裡，猛然注意到一旁的視線，「怎了？回去囉！」

　　「哎……好。」隗昕趕緊回過神跟上。

　　他原以為流莽會困在文學而沒法領報酬，挖了以前的記憶準備幫忙，卻不想流莽居然對答如流，甚至題題正確，毫無猶豫，彷彿早把這些刻在腦裡般。

　　「流大哥，你以前有讀過書吧？」

　　「嗯？」流莽猛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隗昕一愣，立刻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到失禮，「是阿，你沒聽傲凡說嗎？」

　　「咦？」沒想對方在意的是這點，隗昕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而且夏傲凡有說過？什麼時候？

　　看對方反應遲鈍的樣子，流莽也困惑了，伸手拍拍對方的頭，「怎了？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先回去，俺去買些吃的，回去吃吃就睡了吧！」

　　「不不，我不累！」他抓住對方的手連連搖頭，但又立刻放開手，「抱歉，我……」低下頭，他現在就連自己到底想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流莽也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只知道眼前這個人，就像個受驚嚇的小動物般，惹人疼惜。

　　「隗昕，來。」他將打棍棒收到腰帶裡，朝人展開雙手。

　　「嗯？」隗昕一臉不解。

　　「不要算了。」說著就要放下手，如他預料，對方立刻抓住他的手。

　　「不，阿…那個……」

　　流莽想起上次也是這樣，思考好一會兒，「你到底要不要？」

　　「呃……可、可是我不懂……這要什麼？」隗昕一臉掙扎不解。

　　「…你不知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沒感到對方的惡意，只知道這似乎是什麼暗號，卻不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流莽總算明白對方的異樣，再度展開雙手，「先照我這樣做，雙手展開，高點，再高點。」

　　「這樣？」隗昕聽話照做，雙手比肩膀微高展開。

　　對方笑了一下，朝他走近，並將雙手從他手臂下掠到身後圈住。瞬間，他立刻明白了。

　　「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嗎？」流莽靠在他耳邊說。

　　「嗯……嗯。」隗昕連連點頭，雙手緩緩收回，抱住對方的粗頸。流莽笑了聲，圈住對方纖細身軀的手緩緩縮小範圍。

　　「哎，沒想到你這麼單純，連這麼簡單的暗號都不知道。」

　　「流大哥又取笑我……我又沒做過，怎麼會知道……」他有些惱羞成怒，雙手卻沒放開的跡象，更是將下顎放到對方肩上。

　　「對不起。」流莽突然低聲道歉，隗昕有些驚訝。

　　「阿…我不是……」

　　「我是指，我沒有跟你一樣，能讀懂非語言的話語。要是你不說的話，我不會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更何況，你的反應比翻書還快，有些跟不上阿。」流莽為難笑著。

　　「對、對不起……」聽得隗昕更是不好意思了，這點連他自己都有自覺，看著緩緩拉開他的人。

　　「若你願意對我說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隗昕愣上好一會兒，心裡一陣激動，他很想說很多，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想了想，他伸出雙手。

　　「那……再抱一會兒？」停頓會兒，白皙的臉抹上淡淡的紅暈，「我、我喜歡流大哥抱我，再一會兒，行嗎？」

　　流莽愣了愣，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回應他的要求，且竟是如此單純又天真，一時間對自己個想法感到慚愧而笑了聲。

　　他一個字也沒說，只是張開雙手。這次隗昕已經知道怎麼做，很自然靠到對方胸口上，讓對方將他抱個結實。

　　「好幾天沒清洗了，會不會覺得我很臭？」

　　「會，不過我不介意。」隗昕笑著點頭，卻又在對方頸肩上蹭，「而且我也一樣，流大哥會嫌棄嗎？」

　　一聽，流莽笑了聲，將懷裡人更加抱緊了些，「怎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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