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的世界

【五】02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出現在自己身後，隗昕立刻受到驚嚇的轉身，一名披著大袍、手拄拐杖的人站在門口，衣袍底下露出的藍眼直盯著他。

　　對視的那一瞬間，他感到體內有一股激動，雙眼不自覺流出淚水。

　　「隗昕？」跟在後方的流莽正巧走來，一看到人哭了，趕緊衝上前去，「怎了？發生什麼事？老人家，你做了什麼？」

　　眼看怎麼問，隗昕都說不出半句，但眼淚卻不斷流出，流莽只好看向一直安靜佇立在門口的老人。

　　「別擔心，孩子，這只不過是靈魂發出的共鳴。」

　　「什麼？」兩人看著老人抓起衣袍，似乎也在自己臉上擦淚水般的動作，一臉不解。

　　「孩子，你倆是啥關係？」

　　「這與您老無關吧？」

　　「……也是，如今有關無關，今後也不會有白髮的孩子出世。」老人邊說邊拿下帽子，露出蒼白的頭髮與滿是歲月刻痕的臉，「老身這頭白髮，打從一出生就有，不過如今大概也是真的白髮了。」

　　隗昕一愣，「該不會您也是……」對方微微一笑。

　　「老身出身在關外一座村莊，姓隗，但名字已經忘了。三十五年前，為給村莊帶來榮華富貴，被賣給官場之人。」

　　兩人頓時接不上話，這些話都跟隗昕以前的經歷一樣。

　　「三十五年前？」流莽首先回神問話，「但晚輩聽說，每個白髮孩子養到五歲就會被賣，如今算來不過四十左右，可您看起來……」

　　「宛如七、八十歲的老人，那倒也差不多。畢竟許了願、折了壽，自然如此。」

　　「許願折壽？」隗昕不解，他從沒聽過這件事。

　　隗老婦看著他好一會兒，「看來，你還沒有記憶。」

　　「老人家，您若知曉有關他的事，可否告知一切？」流莽開口問。

　　「這個自然，但老身還未明白你倆的關係，有些事實在無法全權相告。」

　　流莽安靜一會，「俺倆是龍陽之好。」

　　「龍陽之好？什麼意思？」反倒是隗昕一臉不解，流莽一時也說不出解釋。

　　隗老婦似乎有些半信半疑，直盯著隗昕看，但後者除了對隗老婦的驚訝外，也只有對流莽說的詞語感到不解。

　　「雖老身看不出兩位的關係，但很明顯，這孩子，很信任你。」隗老婦說著，坐到角落一張椅凳上，「你們知道白髮之子的傳說嗎？」

　　「是。」

　　「那也知道一開始村莊所救的那位陌生人，其實不是人類，而是傳說中的妖怪九尾狐嗎？」

　　「咦？」這話讓兩人都驚訝了，隗老婦只是繼續開口。

　　「當時九尾狐受了重傷，被村里的人所救。雖說是妖怪，但也懂得知恩圖報，牠想讓那個貧困的村子能夠富裕起來，便拔下自己一尾靈氣分成數份，埋入那些村人體內。若是當地的男女結婚生子，有機會生出白髮的孩子。白髮的孩子繼承九尾狐的智慧與超凡的外貌和體能，九尾狐的原意是希望村裡的人能好好養育那個孩子，白髮孩子便能帶給他們生生世世的榮華、揚名萬年。只可惜他們目光短淺，嚐到一點甜頭便不想花時間養，一生下活過五年，就立刻賣出去。」

　　隗老婦的描述與當時他們在明教密室裡，從易稔口中聽到的幾乎一樣，且似乎更加合理。隗老婦休息一會兒，繼續開口。

　　「歷代被賣出去的白髮孩子加上老身已有八個，孩子，你應該是第九個吧？是否在十二年前被賣出去的？」

　　「是，您怎麼知道？」

　　「就像你剛遇見老身就流淚一樣，老身在十七年前，就感到你的出生。那夜，老身也淚流滿面，彷彿在高興你的到來般。」她深呼一口氣，又重重嘆出，「兩個白髮孩子相繼出生，想必村裡應該更致力於生孩子，可惜已經不會再有了，村裡的人若不及早發現並改過，恐怕會更加落魄難過。」

　　「為何您老會知道此事？白髮的孩子都會預知未來嗎？」流莽困惑開口，對方卻選擇沉默。

　　「老婆婆？」隗昕也幫忙開口叫了聲，隗老婦像是剛回神般，緩緩開口。

　　「那個丐幫的，你叫什麼名字？」

　　「咦？阿，晚輩叫流莽。」

　　「流氓？」

　　「流莽，莽撞的莽。」

　　「阿阿，流莽阿。老身並不是不相信你倆的關係，只是聽到這，不知你是否有察覺到什麼？」流莽安靜默認，「你是個聰慧的孩子。沒錯，既然白髮孩子的靈魂出自九尾狐的靈氣，那也就是說，我們本質並不是人類，而是妖怪。歷代的孩子是，老身也是，你身旁那位孩子亦是。」

　　聽到這，隗昕連忙推開流莽，後者直接往旁邊的牆上撞。

　　「隗昕……」流莽腦門一爆青筋，抓起對方的前領扯了過來，「你做啥推老子？」

　　「對、對不起，下意識就……」

　　「說妖怪是你又不是老子，為何是你推開俺啊？還是你把老子當成什麼妖魔鬼怪了？！」

　　「沒、沒這回事，我只是怕會傷害你……」隗昕急著想解釋，卻不想越說讓流莽腦門上的青筋暴越多。

　　「傷害我？」流莽抓起對方兩手，壓到牆面上，「你倒是掙脫看看阿！是想被老子壓倒一次看看嗎？」

　　一聽，隗昕滿臉通紅的猛搖腦袋，「不不不！對不起、對不起啦！」

　　「你們到底在人家店裡做什麼阿？！」

　　一個責罵聲外加兩個拳頭，將兩人打出一個腫包。淨湖無奈嘆了口氣，轉向一旁旁觀的隗老婦。

　　「阿彌陀佛。打擾施主安寧，實在抱歉，這兩位是貧僧同行的友人，這就將他們帶出去，還請這位施主見諒。」

　　隗老婦安靜會兒，輕輕笑出聲，「沒事，是老身硬是要跟他們聊天，耽誤你們購物，老身為此向兩位道歉。」

　　「是晚輩等打斷您的話，又大吵大鬧的，是晚輩們無禮。」流莽捂著後腦起身。

　　「喂，船準備要開了，快出來！」門外傳來赤霜的喊聲。

　　「多謝施主體諒，貧僧等人就此告辭。」淨湖朝隗老婦合掌行禮後，便走出房間。

　　「隗昕，走了。」流莽抓住對方的手臂拉起，隗昕摸著腦門，「怎了？被打暈了？」

　　「嗯……」鮮少被淨湖用鐵拳揍，隗昕有點頭暈目眩。

　　流莽無奈一嘆，轉個身將人揹起，「傻子，這樣就暈，怎可能傷到老子啊？就算你是妖怪也太弱了！」

　　「流大哥說的是……」隗昕雙手抱住對方的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靠在對方背上休息。

　　「流公子。」隗老婦突然開口叫住正要踏出房間的人，「若你是真心疼愛那孩子，請記住，千萬別讓他身處絕望之中。任何一個身處絕望之人，所許下的願望，必將改變這個世界。」

　　「這……」流莽和隗昕都一臉不解，願望要是能改變世界，這世界就不可能會有戰爭了。

　　但隗老婦只是說完，便靜靜坐在那椅凳上，不再發話。



　　「公孫大娘舞劍器，一曲名動天下聞。」這是當今江湖上流傳的一句話。

　　神龍年間，武林中出現一位奇女子，人稱公孫大娘，一曲西河劍舞讓人歎為觀止，更難得的是色藝雙修，無論白道黑道都很是佩服。就連皇宮大院裡的皇帝中宗都不免一年內連下七道聖諭招大娘入宮教導安樂公主劍舞。

　　其實這大娘還有一個雙胞妹妹名喚二娘，公孫幽和公孫盈乃是雙胞姐妹，她們闖蕩江湖之際，同用公孫大娘之名。相傳公孫大娘的劍舞源自戰國時期教越女阿七劍法的猿公，但在魏晉就已經失傳了，直自唐初亂世才被名女俠聶隱娘尋得，並在晚年傳與兩個徒弟，就是公孫大娘與她的同胞妹妹公孫二娘。

　　兩姐妹天資卓越，在原有劍舞基礎上加以改進，使其在威力與姿態上都更勝從前。公孫幽和公孫盈雖然面貌全然無二，性情卻是大異：公孫幽溫柔婉約，自小凡事從不與公孫盈相爭，任何新奇玩意，有趣物事，盡讓與公孫盈先擇，大小事宜，若是盈有意，她也從不違拗；公孫盈跳脫喜動，武功大成之後，更是耐不住性子，越女劍術本是極淩厲的劍術，公孫盈桀驁自高，她的性子正與劍意相合，不過二十，便在江湖之上闖下極大的名頭。

　　景龍四年，公孫幽在揚州正式創立憶盈樓，將她收養孤女盡皆收入樓中，所養孤女無一不是色藝雙修的絕佳女子，史稱【七秀十三釵】。不過數年，【七秀十三釵】的名氣已經直追公孫大娘當年。無論達官貴人、文人雅士、還是各大門派的少年才俊，都頗以能一睹芳澤為念。天寶二年，將憶盈樓更名為七秀坊。

　　如今公孫大娘和二娘早已不問世事，七秀坊已經完全交由七秀之首葉芷青管理。七秀坊也是這時候才定名的。一時間，七秀坊成為與萬花穀、長歌門齊名的大唐三大風雅之地。七秀坊與別的門派不同，徒弟基本上是由七秀十三釵每年在江湖上救來的孤兒與被男人傷了心的年輕女子。而她們最痛恨的也是輕薄與薄情寡義的男子。



　　「哎呀！這不是流公子嗎？」

　　「流公子，許久不見了！」

　　「你好，許久不見。」

　　「流公子，有空到奴家那兒坐坐，咱姊妹們可盼著你再說說江湖趣事呢。」

　　「哎，有空就去。」流莽連連點頭。

　　「流公子，姚姊正在授課，要去幫您通報聲嗎？」

　　「多謝，不用麻煩了，我自個兒去找她便行。」他伸手婉拒一名七秀女子的熱情。

　　一到秀坊碼頭，岸上的七秀姊妹們便熱烈湊上。流莽雖沒有彎腰行禮，但也規矩的一一點頭回應。甚至連用語都正經有禮貌起來，這讓同行的三人驚訝了。

　　「流大哥……你、你是怎麼了？」隗昕一臉驚愕。

　　「一點也沒有平日的冒失無禮，該不會是生病了吧？」淨鵲甚至擔心的伸手貼到對方額頭上，流莽無奈嘆氣撥開。

　　「俺沒事，倒是再不管那和尚，就會被帶去圍觀囉。」

　　他指著一方，隗昕和淨湖立刻轉頭看去，一身深色的僧侶已經被層層粉色包圍住了。

　　「等、等等，各位施主……」不過上岸走了兩步，就被七秀的女子們團團圍住，淨湖一臉錯愕，但更多是不好意思的羞紅。

　　「許久沒有佛家弟子來訪了！」

　　「吶吶，這位師父是少林寺來的吧？」

　　「是……」淨湖弱弱的回應，卻引起七秀女子的驚呼聲。

　　「哇啊！是少林寺的小師父呀！」

　　「小師父…貧僧已年十八……」

　　「十八？！哇，正值美好年紀的男人！」

　　「又長的這麼俊挺……」

　　「小師父，有沒有考慮找個情緣阿？」

　　「不不不，貧僧是出家人，兒女私情什麼的……」

　　「好純情啊！好可愛！」看人羞紅著臉連忙否決，秀坊女子們心動的紛紛尖叫起來，差點把淨湖的魂給叫散。

　　「七秀的姊姊們很開放，那個師父會被吃掉喔！」赤霜無關緊要的樣子說。

　　「不行不行！」淨鵲慌著衝過去，兩手推出一條路後，一把抱住淨湖的手臂，「淨湖不是來這兒找情緣，他還有要救濟眾人的偉大夢想，怎能……哇啊！」

　　話沒說完，那波粉色裝直往淨鵲蓋去。

　　「這張小臉氣呼呼的好可愛！」

　　「小姑娘是萬花的？」

　　「那一定懂花茶吧？」

　　「來來來，今日姊姊們請客，一定要品嘗咱們秀坊的花草茶。」

　　「咦？哎？」一行人還沒搞懂發生什麼事，淨鵲就被圍走。

　　啪啪啪啪……

　　「好了好了！」突然一旁傳來拍手聲，一名粉藍裝的女子走來，眉清目秀的臉些微嚴肅，「就算再怎麼稀有，也不能綁走客人呀！快散去做自己的事了。」

　　「是，姚姊！」女子們嘻嘻哈哈地散去，被稱為姚姊的人替淨鵲整理好弄亂的頭髮。

　　「不好意思，姑娘，七秀坊少有好幾名客人來訪，大家都一時興奮過頭了。」

　　「沒事兒，多謝這位姊姊相救。」

　　女子婉約一笑，也看了眼走來的淨湖，「我叫姚憶海，在信上看赤霜說了，是你們特意帶他們回來，多謝了。」

　　「哪裡，行走江湖自然要互相幫助。阿，我是萬花谷的……」淨鵲還想自我介紹，就看到對方伸手戳著自己的臉頰。

　　「你是小鵲兒，對吧？果真可愛，我聽說你就像喜鵲一樣活潑，所以如此取名。」姚憶海微笑看著驚訝的人說，隨即看向一旁的淨湖，「你是淨湖師父，人高馬大，一身肌肉顯然經過辛苦的鍛鍊，難怪能與那個丐幫打的不相上下。」

　　「咦？」

　　眾人一愣，紛紛看向已經轉身想溜的人，姚憶海從背上取出兩把長劍。

　　「劍若驚鴻，氣吞長江。猿公劍法……」

　　劍氣長江！

　　「哇啊！」流莽叫了聲，半空畫出漂亮的投擲線。

　　噗通。

8/7 明日開始會暫時有三天到四天不在電腦前，所以提前發表一篇，感謝各位的支持與關注ˊｖ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