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03

  秋菊過後,便進入寒冬,氣候的變化越往北邊越明顯,加上春節將至,人們的生活比以往更加忙碌,貿易也更加繁華。

  「主人。」

  掛著丹家布坊的賣布坊裡,滿是姑娘少婦挑選新布匹,想為家人做一身新衣服。一名下人穿過人群,擠到櫃檯後方與一、兩位看似貴客商談的男人走去,在人耳邊低語。

  「找老夫?你沒看見這有貴客……紅眼的師父?!真的?」一聽到關鍵字,丹思山眼睛猛然一睜,「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請夫人和小姐好生招待,派人傳話讓少爺先回去。待這裡生意談完了,便會回去接待。」

  「是。」下人拱手行禮完,轉身又穿過人群,消失在店門口。

  「這春節將至,丹老闆府上也不清閒阿。」男客人笑著,一旁似乎是他夫人的女子掩嘴輕笑。

  「讓兩位見笑了。」丹思山笑了笑,喝了杯暖茶,嘴上笑意依然沒減。



  「哼!」

  不過腳才剛踏進大門,就看到自家女兒丹詩桃氣呼呼地從大廳離開,對他這個父親只是敷衍的行了禮,轉身往自己房間走。

  「姊姊!阿,爹。」剛追出來便差點撞上,丹煜秋連忙行禮。

  「這是怎麼了?」丹思山一臉困惑問,丹煜秋有些緊張不安。

  「因為上次那位鵲兒姊姊沒來,姊姊說想要去找人,但大哥不允,兩人吵了起來,姊姊便生氣回房了。」

  「這丫頭真是被寵慣了。」他無奈嘆氣,但腦中的困惑更多了,難道來的那位客人不是自己所想的人嗎?

  看著丹煜秋跑去追自己的姊姊,丹思山也沒阻止,提步往大廳走去。

  不出所自己所猜,接待的人是妾室胡以香,和早一步回來的長子丹煜南,來訪的客人的確是淨湖,對方依然是數月前看到的樣子,沉穩淡定。

  「丹施主,許久未見,突然前來拜訪,實在抱歉。」他束掌行禮,依然是那副嚴謹姿態。

  「別見外,老夫這裡隨時歡迎你回來。」他開心的走去,拍拍對方的手看了看,「看起來還不錯,就是傷口增加了些。是否遊歷上遇到危險了?」

  「不打緊,貧僧應付得來。」

  「好,那就好。」丹思山欣慰的笑了笑,他看向淨湖身邊的人,一位富有書香氣質,一位正直凜然之貌,但卻都是陌生人,「這兩位是?」

  「在下夏懷稜,長歌門弟子。」

  「在下夏傲凡,藏劍山莊門外弟子。」

  兩人朝丹思山拱手行禮,後者卻愣的沒反應,淨湖立刻明白對方異樣的原因。

  「這兩位便是施主曾提過,那位夏氏故友之子。」

  「真的?!」丹思山喜出望外,立刻走去,不客氣地看了看夏懷稜,又往夏傲凡身上打量,臉上的笑容有增無減,「好好好,真是夏兄有福、老天庇佑。當年發生那些事,居然將夏兄之子保了下來。今年不但讓老夫找到兒子,又得知這樣的大好消息,真是……太好了!來來來,都坐都坐。」他高興得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話,笑著走到主位上。

  「爹,孩兒不知道此事,您是怎麼認出來的?」一旁的丹煜南開口,丹思山喝了口茶水,露出困惑神情。

  「嗯?以前沒跟你說過,咱們丹家與夏家是世交嗎?」

  「孩兒知道,但也知道夏家在十三年前出了大事,但這麼些年過去,從未見過一面,父親又是怎麼……」丹煜南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聽到丹思山的笑聲,胡以香也露出笑容。

  「不只你爹,我也認出了。」她看向兩兄弟,「當年那位夏大人的正室,是位溫柔和藹的美人,夏懷稜公子像極了當年的夏夫人,清秀脫俗。」

  「夏傲凡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兩位的眼眸都與夏兄年輕時相似極了。」兩夫妻稱讚懷念著,這讓兩兄弟心裡有些複雜。

  聽到雙親這麼說,丹煜南看著兩兄弟也越發相似,他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對了,先前不是來了另外三人?那位丐幫兄弟呢?」丹煜南困惑,看向淨湖問。

  「流兄說這次前來未通知,不好太多人都來打擾,便在附近找了間客棧住宿,讓貧僧等代為問好。」

  「咦?你素未謀面,便能找到他們兩兄弟,難不成那位流公子,真是夏家之人?」丹思山想起上次他的猜測,加上這次突然的造訪,商人靈活的頭腦立刻轉動起來。

  「是,丹施主說得不錯,那位丐幫之人,便是夏家二公子,夏懷書。」淨湖點頭道。

  「真是夏懷書?!」丹思山驚訝道,看向夏懷稜和夏傲凡二人沒有意外,隨後像是理解般點頭,「想必你能找到他們,也是因為這位夏懷書的關係。不過,既然他知道咱們丹家是世交,為何當初不表明自己的身分呢?」

  「這點還請丹伯父見諒。」夏懷稜拱手行禮開口,「二哥隱姓埋名,全是為了調查父親與夏家一案,若是輕易曝露身分,有可能會招惹殺身之禍。」

  這話讓丹思山猛然一震,「調查?難不成這十三年,他一直都在調查夏家滅門一事?」

  「不只二哥,為了翻案,在下二人也在調查,也是此次突然造訪的原因。」說到這,夏懷稜與夏傲凡兩人一同起身,「丹家與夏家為世交,丹伯父與父親更是知己好友,為了預防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特來拜訪,希望丹伯父能助在下等一臂之力。」說著,兩人更是直接跪地行跪拜禮,驚得丹家人立刻跳起身。

  「哎呀,快起快起。」丹思山與胡以香連忙上前攙扶,「老夫當年雖為故友一事,奔波勞碌,但礙於在官場上不是老夫職責,沒能幫上忙,實在心中有愧。」

  「丹伯父謙虛了。」夏傲凡開口,「在下知道,當年父親遭受苦刑,若不是丹伯父疏通牢獄官員、讓他們對父親好生相待,甚至偷偷請大夫到牢裡替父親治病,這些在下與兄弟們心裡都很明白,實在感激丹伯父昔年之善。」

  「只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救得回來。」丹思山重嘆一氣,「官場黑暗,當年出了夏兄一事,老夫私心,不願煜南和煜秋進入仕途。如今,家中依然沒有人在官場上有一席之地,該如何幫你們呢?」

  夏傲凡突然將放在椅子旁的箱子搬到眾人面前,碰的一聲顯示極重。裡面裝滿書本紙張,有些泛黃、有些焦黑。丹思山與丹煜南一看,猛然一愣。

  「這是……」

  「帳本。」夏懷稜說,「夏家雖被燒盡,但帳房先生行事一向謹慎,每月每年的帳本都會再做一本同樣的放在家中。當年父親被陷害,其中一項罪名便是貪汙官銀。帳房先生敏銳意識到,此事攸關他的性命危險,只可惜生性過於膽小、不敢舉發,便將這些全部藏到這口箱子,埋藏到地下,之後連夜逃到關外。在下二哥將人找出,挖出這口箱子。」

  「這是當時定案的帳本,而這本是二哥整理一部分的帳本。」夏傲凡拿出數冊帳本,丹思山與丹煜南接過手看。

  「這帳目是懷書做的?」兩人有些吃驚,帳目詳細清楚,條理分明,就像是他們的帳房先生所製。

  「還請兩位協助。」夏懷稜與夏傲凡再次跪下,「我們信任的人不多,信任的人裡沒有人精通記帳。原本是二哥要將全部帳目對清,並找出其中虛偽,但已被真兇知道我們的存在,正在搜捕我們。如今必須抓緊時間,目前只剩丹家可拜託。自然,這件事若外傳或許有危險,兩位若是不答應也是情理之中。但我們已經準備十三年,不能功虧一簣,還請丹伯父念在與夏家世交的情份上,幫上一把吧!」

  「這……」看著行跪拜禮的兩兄弟,丹思山實在不知該接受還是拒絕。

  如今不比當年,丹家還不由他作主,若是不小心被牽連,他也有自信另謀出路,但現下他都快將家業傳承給長子丹煜南,就怕有個閃失,連累孩子們的前途。

  「只有帳本,可能不足。」在丹思山還在天人交戰時,丹煜南突然開口,「更何況我們是商家,作帳這事的確專長,但重新作帳會有弊端之嫌。再者,貪污官銀只是夏大人被冤枉的其中一條罪名,倘若你們就這樣大剌剌的將證據呈上,或許反被加重罪名也不意外,你們可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成功?若無,可不是會牽連到我們丹家?」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眾人頓時感到嚴重性,夏傲凡開始有些擔心對方會因此不同意幫忙。

  「丹公子說的沒錯。」夏懷稜毫不意外對方的質疑,態度從容自如的回應,「當年家父無端被加諸近十條的罪名,人證物證俱在,何況年代久遠,若此時又突然拿出大量新的人證物證,也無法與十三年前做對證,如此便無太大的勝算,前提是,只有我們夏家的話。」

  「只有夏家?難不成還有其他人?」

  「當年被陷害抄家滅族,包括夏家,先後陸續有文官七人、武官五人、女官二人、嬪妃四人,還有其他大小案件,與無數百姓的冤屈,都已被我們調查列條。但時間不足,我們只能調查官員與重大案件,其餘的,已經陸續交予各相關地方官員與人士查明。」夏懷稜點算道。

  「喔,我明白了。」丹煜南再度恍然大悟,「一起偽造案或許查不出,但這麼多冤情交雜再一起,必定會將矛頭指向一個目標,而那個目標必定就是主嫌。屆時數罪齊發,即使那個人威望再高,也敵不過眾人譴責。這麼說來,你們已經確定背後主使是誰,並知道對方有可能會用權力將所有事情壓下,所以才這麼做,是嗎?」

  「丹公子睿智,在下等佩服。」夏懷稜拱手行禮,但對方卻也行禮回應。

  「不,若是我也無法想到如此辦法,夏公子的機智與毅力,才是令人敬服。」

  「慢著。」一直默默旁聽的丹思山開口,看到自家兒子與對方討論熱烈,心裡大概有底了,「煜南,你可想清楚了?」

  「是。」丹煜南轉身面對他雙親,「於理,為了地位與權力,害得數名忠臣清官家破人亡、令百姓顛沛流離,是人都看不慣、天理難容;於情,那位流兄替我們家保全甚至找回失散多年的大哥,丹家可說是欠了他一個人情。更何況這件事,還是與我們丹家有世交關係的夏家,當初爹伸手雪中送炭,想必與夏伯父應該也是情同手足。既然是我們可以做到的事,如此不幫,也實在說不過去。反正孩兒還未繼承家業,底下還有煜秋可繼承家業。若有危險,大不了孩兒另謀出路,不連累爹娘便是。」

  這番話讓丹思山笑了,沒想到自己的孩子居然跟年輕的自己想法一致。他拍拍對方的肩,然後將夏懷稜和夏傲凡扶起。

  「你們放心,這點小事我們肯定會幫。」

  「多謝丹伯父、多謝丹公子!」兩人高興的行禮道謝,淨湖也默默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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