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02

  位於金水鎮南方的貢橘林,茂密的樹林藏著一棟殘缺破敗的屋宅。兩名男子站在屋前,靜靜仰望門上的牌匾。

  「大人。」身後帶刀的侍衛突然往旁看了眼,輕聲呼喚前站在前方、灰白髮的男子。後者被拉回注意,轉頭看去無聲冒出的人,肩上站著一隻同樣矇眼的隼。

  「就是你吧?」男子雙手放在身後,「這數年不斷驅使那隻隼送信給本官,要本官為十三年前一樁舊事翻案,卻又不肯報出真實姓名的神秘人。」

  「是。」流莽朝人作揖行禮,「在下丐幫弟子流莽,見過樊大人。」

  「流莽……哼,還真是名符其實的流氓。」樊信天嗤笑一聲,似乎不屑對方的禮數,「相信你已經知曉,朝廷革除夏成康都督府的官職,並頒布海捕文書、追緝當年相關人士,十三年前夏家一案,算是翻案了。」

  「是,多謝樊大人挺力相助,相信樂大人樂夫人,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安息?」樊信天雙眼瞪了過去,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你這封信上威脅本官必保夏懷昊,否則便不保證本官血親的安全。雖然這件事上你有功,但夏懷昊可是共犯,你如此要求,還希望樂家人安息?本官第一個就不安寧。」

  「樊大人真是說笑。」流莽笑了聲,「在下在信中有言語衝撞樊大人,實屬在下之過,但信中所說也並非威脅。前段日子,在下等人在鳳翔賭莊與夏成康一戰,卻不想夏成康背後有門派做靠山……」他越說越小聲,像是突然陷入沉思似的。

  「流俠士?」一旁的侍衛叫喚,他們不明白為何流莽突然安靜不語,後者招招手,樹林裡走出四個人,侍衛立刻擋到樊信天身前。

  「翠兒!」樊信天卻突然喊了聲,衝到樂天血面前,被夏傲凡一個箭步擋在身前,侍衛也衝上前將自家大人拉開距離,這讓他們都嚇了一跳。

  「樊大人莫慌。」唯一鎮定的流莽走到他旁邊,「當年樂家被朝廷下令抄家滅族,樂大人賜死、樂夫人自盡,唯一孤女不知所蹤。」

  「是,本官也在那之後不斷派人尋找,從未發現……難不成,這也是你?」樊信天訝異看向人。

  「隱姓埋名、藏匿門派,的確是在下所為,還望樊大人恕罪。」流莽不慌不忙的作揖回應。

  除了夏懷稜能大致聽懂兩人之間的對話,其他人都是一臉困惑,包括樂天血,她雖聽不太懂這種文謅謅的對話,但【隱姓埋名、藏匿門派】這八個字她還是知道,只是不明白流莽在幫她承擔什麼罪責,這可不是她的個性。

  「流兄!」她一手抓住對方手臂,「雖在下不清楚緣由,但投身蒼雲是在下的抉擇,與流兄無關,何須跟官人請罪?」

  「就是。」夏傲凡也一臉警戒的看著樊信天,「二哥,就算他是幫我們翻案的達官貴人,我們有恩報恩,私情就免了吧!我們各人做事各人擔。」

  「話是這麼說,但這位……」

  「好了。」樊信天打斷流莽接下來的話,他沒有在意其他人的反應,只是看著樂天血好一會兒,逐漸恢復方才高傲姿態,但少了許多敵意,「這位少俠說得不錯,各位是江湖人士,本官是官場之人,咱們公事公辦。都隨本官來吧!」

  「大人稍等。」流莽出聲暫時阻止轉身就想走的人,「傲凡、樂樂。」

  「知道。」兩人一應聲一點頭,分散兩邊竄入樹林裡,夏懷稜也護著一臉困惑的何小依,沒多久,就傳來哀嚎聲。

  「放開我!」少女聲哀叫著,夏傲凡拎著流漪走出,樂天血也抓著隗昕的手臂出現,後者倒是一臉尷尬的笑臉。

  「流、流大哥,對不起……」

  「誰讓你們每次偷偷跑走,都不帶上我。」隗昕乖乖的道歉,流漪倒是一臉不甘願的樣子。

  「這又沒什麼好玩的。」夏傲凡訓道,流漪立刻躲到夏懷稜身後,朝他扮鬼臉。

  「不管!我偏要跟。」

  眾人無奈一笑,夏懷稜拍拍她笑道,「二哥,行嗎?」

  「好吧。」流莽也是一臉無可奈何,伸手拍拍隗昕的腦袋。



  眾人跟著樊信天經過大門不入,直徑往樹林深處走。隗昕匆匆瞥了一眼,宅內依然跟他第一次來時,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樣。他偷偷看著其他人,除了樂天血,夏懷稜、夏傲凡和何小依都是一臉惆悵看著周圍,就跟流莽那時帶著他介紹一樣。氣氛有些沉重,就連流漪也是靜靜地跟在身邊沒有多話。

  隗昕看向走在前方的人,伸手牽起對方的手,流莽沒有回頭看他,但是回握他的手卻是堅牢有力,彷彿不讓他逃走似的,但隗昕卻覺得,這是對方需要他的請求。

  自從那晚流莽對他坦然心事後,兩人間的關係就變得親密許多。以前都是他去找對方,現在流莽也開始會主動找他、陪他做事。感覺以前是因為要做正事,所以精神一直緊繃,任何事都思慮過後才行動。現在雖然真兇沒抓到,但翻案洗刷冤屈的目的已經達成,流莽看似更加任性隨意,可在他眼裡,卻覺得對方只是對往後迷茫、沒有目標。

  流莽整日陪在自己身邊,他心裡是非常高興的,甚至有一些沾沾自喜,但他沒有開口求證,他怕這樣的想法會壞了對方想隱瞞的心思,更害怕這個想法,會破壞彼此現在的狀況。就像現在,若是他乖乖在金水鎮的客棧等對方回來,只要他開口問,流莽也會告訴他這一切,但他還是偷偷跟來,因為他知道,流莽絕不可能再因為這些事與他生氣。

  結果如他所料,這讓他開心不已。



  離宅子不遠的深林里,空了一圈平地,中央有座墳,一旁待命的僕從在墳前將供品香燭都備齊,而墓碑上刻著夏氏一家的名字,包括夏懷書一名。

  「這……」除了樊信天和流莽,其他人都驚訝得睜大眼,不知作何反應。

  「這只是樊某一個小心意。」樊信天一改方才高傲的態度,轉身跪在三人面前,「敝人樊信天,曾受到夏家幾次救命之恩。夏家於我,恩大於天。」

  「別這樣!」夏懷稜和夏傲凡立刻制止還想磕頭的樊信天,並將他扶起身。

  「於你有恩的是家父,並不是在下等人,樊大人不必如此行禮。」

  「不,各位公子也有恩於樊某。」樊信天搖頭,「當年樂家淪陷後這幾年,樊某一家也幾次差點慘遭滅門,所幸各位公子託人相助,樊某才逃過一劫。只可惜,夏家二公子已死於一場瘟疫。」

  樊信天嘆息著,眾人不解的互望一眼,立刻明白是流莽所為,他們紛紛看向流莽,除了夏傲凡和夏懷稜。

  「稜哥,你有辦法嗎?」

  「漪兒,晚些稜哥哥請你吃好吃的,現在可將酒水先借給我嗎?」

  夏懷稜聽到夏傲凡請求,轉身向流漪借腰上裝水的葫蘆瓶。流漪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但夏懷稜從不戲弄她,所以毫不猶豫就將腰上的小葫蘆借給夏懷稜。之後,他看了看一旁的土地,將葫蘆裡的水全倒在地上,夏傲凡心有靈犀般,拿起小刀挖起變成泥的土,然後將墓碑上的夏懷書三字用泥土給抹去。

  一旁的何小依和隗昕這才明白的笑了,倒是樊信天一臉懵了。

  「兩位公子,這是何意?」

  「請大人恕罪。」夏傲凡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在下的二哥性格惡劣,老是開這種欠修理的玩笑,還請大人勿信。」

  「玩笑?這種事哪能亂開玩笑?」樊信天不解,甚至為對方拿生死做文章、汙損墓碑而感到不悅。

  「隱姓埋名、藏匿門派。」夏懷稜拱手行禮,「這不僅僅只出現在樂家孤女身上,在下二哥也是。」

  「難不成……」樊信天立刻看向現場唯一符合這條件的人,一臉震驚,「原來如此,樊某想了多年流少俠的意圖,也曾猜測是否夏家舊人,不想竟是夏家二公子夏懷書!是樊某識人不明。」他立刻朝流莽拱手行禮,後者撓撓後腦。

  「這不是樊大人的問題,只是在下並沒打算在事情過後,就恢復夏家公子的身分。今日前來,也只是為了回報當年夏家養育在下的恩情罷了。」

  「你怎麼這麼說?」樊信天有些不滿,「既然令尊當年的冤屈已申、清白已洗,你們身為夏家後代,自然要扛起復興夏家的責任。聽聞當年夏懷書不比長子夏懷昊差,琴棋書畫、武術騎射,樣樣皆通,可說是鎮里聞名的天才兒童,多少人期待你與夏懷昊可以將夏家發揚光大。如今夏懷昊依舊是罪犯,就剩你們三位,勢必……」

  「勢必要讓夏懷昊恢復清白。」流莽打斷對方的激動,「樊大人說的固然沒錯,但俺兄弟三人都已入不同門派,各自也有歸屬。即使成家立業,也無法再回仕途。而這位何小依便是夏懷昊的妻子,現如今還有了四歲的女兒,必須請樊大人相助,定要保出夏懷昊,才能復興夏家。」

  這話說得似乎極有道理,讓樊信天一時找不出話反駁,但如此結果,卻又不是他所樂見的。

  「既然如此,樊某得先見到夏懷昊,再度將整件事重新理解,才能從中找出一絲有利的證據,保出夏懷昊。」

  「多謝大人!」一聽到有希望,何小依激動的跪在地上叩拜,「只要能保夫君平安,民女何氏願意做任何事,回報大人恩情。」

  「夫人請起。樊某也只是盡己所能,不能保證最後結果。再者,樊某才是受到最大恩惠的那一方。」

  樊信天看向樂天血,備感欣慰般笑道。

​​​​​​​

arrow
arrow

    梗活在葉脈中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