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6

  嘎……木製的門被悄悄打開,然後輕輕闔起。

  地面傳來沙沙的聲音,直往床邊人靠近。

  「誰這麼無禮?」床上的人頭也沒回就開口,流莽移了移撐著自己腦袋當枕的手臂,另一手握著打狗棍示意,「俺現在睏得很,若是有事,明日再說。」

  「流大哥,是我。」眼看隱瞞不了,隗昕也就解除隱身。

  「隗老弟?」流莽立刻坐起身轉過頭看,眼上依然蒙著雲幕遮,「來,快坐下。你傷口不是還疼嗎?怎來這了,有事嗎?」

  「好多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不想驚擾師父和師妹他們。」隗昕坐到旁邊,「流大哥,要不要去賞月呢?」

  「賞月?去哪賞月?」

  「我的秘密場所。我這兒有從旅行商人那得手的點心和花茶,還有一瓶美酒相配,去嗎?」他拿出手上的包裹和兩瓶水壺。

  一聽有酒,流莽立刻精神抖擻的跳下床,「當然去。」

  隗昕笑了笑,站起身,「那……流大哥,你在做什麼?」

  看著人剛跳下床又轉回床上去,他一臉困惑,流莽很快就拉出一條薄毯。

  「過來,先包好薄毯再去。」他動作迅速地將薄毯把那副纖薄的身子包了個紮實,「你們明教是不是沒啥布料啊?沙漠夜晚這麼冷,只穿一件襯衣就想出去賞月,不染風寒才怪。」

  看對方邊念著邊動作利索的將他包的像人柱般,隗昕其實很想跟他說明教弟子早就已經習慣沙漠氣候,即使只有一件襯衣也不會這麼容易就染風寒。

  但他最終還是沒說出口,靜靜的讓人將他包的密不透風後,抱著他出門。



  在隗昕的指引下,流莽用輕功將他們送上離聖墓山有些距離的山柱平台上。這裡平面不大,但足夠四個人在這擺酒席賞月。

  「這裡是我迷路,想要看位置時無意間發現到的地方。」在對方將他放下後,隗昕走向前介紹,「怎麼樣?這裡的風景比在明尊塑像上還……」他猛然停下話,身後的人忙著開酒,沒空著呢!

  啵!轉開木塞,瓶裡傳出濃濃的酒香味,流莽連碟子都無視,一仰頭立刻就瓶口喝下幾口。

  「哈!真好喝。」許久沒酒解饞,流莽連廚房的料理酒都打算去偷了。

  美景比不過一壺酒,果真是丐幫的人。隗昕一臉無奈,走到旁邊坐下。

  「流大哥,要吃點點心嗎?」他打開包裹湊上,流莽回頭望了下。

  「你吃吧。」仰頭再灌了一口,「這是中原的點心,早吃過無數個。倒是你很久都沒離開過這裡,這些是你一直很想吃的吧?」

  隗昕愣了下,「流大哥的觀察力真敏銳,令人意外。」

  「什麼阿!聽起來俺好像……喂,聽俺說話阿。」

  「真好吃。」隗昕一點也不客氣的無視對方,吃起手上的點心。

  「呵,真像小孩,嘴邊都沾到粉了。」流莽看著笑了聲,一手抹去對方嘴邊的花生粉。

  隗昕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摸摸自己的嘴角,悄悄望向旁邊仰頭望月的人。

  「嗯?流大哥,你臉上的傷……?」

  「這個啊。」摸摸臉頰瘀青的地方,「是淨湖和你師妹追出來打的。若不是淨湖即時阻止,俺恐怕已經被你師妹綁去大唐監獄裏了。」

  「抱歉,亞郁師妹以往不是這樣,她……」人很好這句話他說不出口,害他變成現在這樣的,也是他的同門師兄。

  流莽伸手拍拍他的頭頂,一抹諒解的微笑,「我明白。」

  隗昕安靜會兒,靜靜低下腦袋,拉好身上的被子。

  「流大哥,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呢?」

  「去哪好呢…不知道,總之先離開這沙漠,走到哪是哪兒。」流莽看著前方說。

  「這樣啊……」他縮縮自己綁著繃帶的腳,「流大哥,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

  他想跟他們一起遊歷四方,想跟他們一起走遍天下,看看這個久沒踏上的中原變的如何。以往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出去,但自己外表如此異於常人,想起以前的過往,不禁令他卻步。如今遇到或許可靠的人,他也想……

  「今後,若到一個新的地方,你可否寫封信回來?」

  「為何?」流莽一臉不解,隗昕感到心裡一抽。

  是阿,人家雲遊四海,交友廣泛,若每個都這樣,豈不是寫信寫到崩潰?當他還想開口收回,對方的話讓他更是一愣。

  「還是你寫吧!要是俺寫,你師妹一定會把信給撕了吧?哪天死了都不知道,到時候你就要守寡囉!」

  「我不適用守寡吧……誒?我也去嗎?」

  「誒?你不跟俺們走嗎?」

  兩人互愣好一會兒,都笑了幾聲。隗昕想了想。

  「流大哥知道我的外表原因嗎?」

  「……知道。」流莽頓了下回應。

  「你聽說過?」

  對方喝了口酒,「在那間石室裡,趕去的時候,你們正在談話。因為好奇,所以俺一直待在外面。抱歉,讓你受了不少苦。」

  「不,難怪流大哥出現的時機這麼巧,原來是在偷聽阿。」隗昕沒有介意對方的道歉,反倒因為對方毫不掩飾的坦率而感到有些訝異,「既然流大哥知道了,憑我這樣,一定會惹出不少是非。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到江湖歷練勢必有不少麻煩,你是明教弟子,也有一身功夫底子,沒什麼好擔心的吧?還是說,是你師父不許?」流莽困惑問。

  「這……」說起來,似乎還沒跟他師父段清之談過這類的事,而且他的能力連段清之都讚嘆,應該沒理由不讓他出去歷練。越想越覺得有希望,但也開始覺得有些不安,自己真能在這江湖上立足嗎?

  好一會兒都沒聽到對方的回應,流莽也不意外,畢竟有些師父是希望弟子能留下來打理門派之事。江湖凶險、現在又是動亂時代,出門的弟子有半數都回不了。更何況是像隗昕這樣特殊的人,明教上層想利用他回到中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這是俺倆不多的相處時間囉?難怪你會在這個時候說要賞月。」流莽再度嘆了口氣,「抱歉阿,之前說要對你負責的,現在卻不得不中止。」

  「……因為淨鵲姑娘很重要?」隗昕看向人問。

  「嗯?怎麼突然提到她?」

  「她曾跟我提過,說能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流莽安靜會兒,苦笑一聲,「那個傻丫頭。大概是因為俺和淨湖救過她,以前的她很信任俺倆,但卻還是將她拋棄了,她應該為此心生怨恨。這次是因為她師父的委託,才會不得已跟俺倆一起。淨湖也是,他至親的人是俺故友,臨死前將他託付於俺,但也因為自己的因素,將他扔給了少林寺。」

  「可淨鵲姑娘和淨…行楷師父看不出來有一絲恨意。」

  「或許吧。」他落下這句三個字,就不再說話。

  隗昕不解緣由,但他也沒辦法下定論,連身旁相處多年的人都看不出算計,更別說相處不過數日的人。突然一轉頭,他看向自己身後。

  「怎了?」流莽跟著人順視線看去,底下是一片寬廣的沙漠。

  「……流大哥,我感到有些冷,你……抱我好嗎?」一手放在對方腿上,薄毯裡的身子直往對方身上靠。灰藍色的眼瞳透露出渴望,流莽不禁輕咳兩聲。

  「咳…嗯,好吧!來。」

  流莽伸手抓起對方手臂,有些粗魯的將人扯進自己腿間坐。薄毯被扯開,原本暖和的身子立刻打起冷顫,隗昕感到一絲不安,但話都說出去了卻反悔,他不想讓對方討厭,便伸手想攬住對方頸根,突然一道黑影就將他攏蓋住,薄毯連同他的雙手裹進更溫暖的空間,他聞到一股果酒香。

  「這樣暖和多了吧?」

  看著自己蜷曲在對方懷裡坐,雖然對方有一手攬著他的肩,另一手卻拿著酒瓶。隗昕困惑更多了。

  「那個…流大哥,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流莽毫不猶豫的回應讓他更懵了,難道自己比不上一瓶酒?

  隗昕想再接再厲一下,挺起身仰頭,就想往對方臉頰上親吻,對方突然一低頭,就把額頭撞向他的。

  「好痛……流大哥,你……」隗昕摸著額頭,有些頭暈。

  「就說俺知道你想做啥了,還來?」流莽將人抱的更緊,「傷者就該有傷者的樣子,別再亂動,萬一更嚴重了怎辦?」

  「我又不是見血的傷口……」趴在對方胸口上,聽到有些急促的心跳聲。他知道對方剛才一定有動心,只是因為他有傷才壓抑下來。隗昕感到意外,卻也覺得心裡一陣溫暖,「流大哥真不像男人,都這樣了還是不出手。」

  「說什麼呢?俺可是為你著想,再說要做也要挑地方,這種地方一輪明月和美酒相陪雖好,但一點氣氛也沒有。」

  「氣氛?」隗昕偏頭想了想,「若是洞房花燭,流大哥就會出手了嗎?」

  噗!!一口酒立刻噴了出去,流莽有些無言看著懷裡的人,這人還真把自己當成姑娘家了嗎?

  「若如此,就太悲情了。」他拿起一塊點心塞入對方嘴裡,「你既無法一起遊歷,那俺倆豈不是一成親就分離了?」

  一聽,隗昕默默啃著點心,無法多話。且自己不是女兒身,無法用孩子之類的束縛對方。

  想到這,突然一愣,他何時對這相遇不到一個月的丐幫動情了?

  「流大哥,你喜歡我嗎?」

  「嗯?怎麼突然這麼問?」

  「若不是這樣,流大哥為什麼會想帶我出江湖?是因為說要對我負責的關係?」

  他越問越覺得疑惑,雖說丐幫是有名的講義氣,但對於一個相遇不過一個月的人這麼負責,義氣講究的過頭了吧?對方沉默不語,久到讓他認為對方是不是睡著了。

  「……目前,的確是因為說過這等話,況且你也是門派弟子,才會想帶你一起。要不江湖險惡,多帶一人是多一份危險。」流莽思考過後開口。

  「只是因為這樣?」

  「嗯?要不呢?」流莽一臉困惑,隗昕只是搖搖頭,繼續吃手上的點心。

  不是因為他的外貌,只是因為一個承諾和身分,才想跟他在一起。突然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猛然停下。

  「來,再吃一個?」看對方欲言又止,以為對方只是想再吃一塊,但又不好意思開口。流莽拿來一塊點心塞入對方手中,「這麼喜歡點心,要不,以後每到一個地方,俺就托人將當地的點心送來給你,好嗎?」

  「嗯,一言為定。」隗昕笑著點頭,他笑了聲。

  「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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