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05

  一行人待在七秀坊數日,但卻不巧都沒有活動。流莽本就沒有興致逛,隗昕雖跟了淨鵲和淨湖逛上一天,卻怎麼也玩不起來。反倒是跟著流莽只在聽香坊到處溜達、亦或是到秀坊碼頭釣魚,都讓他開心不已。這幾天他發現流莽不像之前,看到姑娘單身一人就會過去搭訕戲弄,在這兒反倒安分許多,有時候還是七秀坊姑娘來找他彈琴讀書。

  這日也是,用過早膳後,流莽便抱張琴來說要教他,兩人便在一涼亭彈著。

  「我說,你倆整天待在這兒,不發慌阿?」姚憶海抱著一竹籃走來,「隗昕第一次來這兒,莽徒你也跟糖糖一樣帶人去玩呀!」

  「好麻煩阿……」流莽喝著茶,語氣裡充滿嫌棄。

  「沒事兒,姚姊。」眼看人又要修理自家徒弟,隗昕趕緊開口,「是我纏著流大哥要學琴的。」

  「每每都替他說話,真不知這孽徒到底上輩子是燒了什麼好香,才會有幸遇到你這麼乖巧的人。」姚憶海原想替人抱不平,但隗昕每次都替人說話,她也實在拗不過。

  她懶得再訓話,只是把手上的竹籃放到一旁,拿出一大塊白色的布鋪在涼亭地面上。

  隗昕還想開口問,就看到流莽倏地衝了出去,姚憶海早知道對方會如此,使出武學飛躍出涼亭,將人一陣痛打拖了回來。

  「又不是要殺了你,怕什麼?」

  「姚、姚姊…這是……要做什麼?」隗昕也早對這兩師徒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行為舉止習慣,只是這次流莽竟然是少有的先逃,不免困惑。

  「就只是幫他修整容面罷了。」姚憶海邊說,邊在被定身的流莽頸邊繫上一片白布,蓋住整個身軀。

  「誰讓師父每次都說要剃掉俺鬍子。俺這可是男子漢的象徵,怎能隨意剃了?!」流莽立刻厲聲反駁。

  「那也不能如此邋遢啊!瞧你這鬍渣到處亂長,根本老了好幾十歲!頭髮也亂七八糟的,就跟流浪漢沒兩樣。」

  「俺本就是乞丐,這不是正好?」

  「少囉嗦!為師說要理就是要理!在頂嘴,我就把你全身剃光,包括XXX都給你清乾淨。」

  姚憶海霸氣說著不雅的詞,流莽立刻抿嘴噤聲,隗昕簡直啞口無言。



  或許多年來都是如此,姚憶海拿下對方的頭飾和雲幕遮,拿起梳子和剪刀,熟稔俐落的替人除去多餘的頭髮,沒有一絲猶豫。

  隗昕像是看到新奇的事物般,直盯著姚憶海的動作。

  「好厲害呀……」

  「是阿,看起來就像專業似的……咦?鵲兒?!」隗昕回應的理所當然,一轉頭就看到不知何時前來的淨鵲。

  「今個兒怎回來這麼早?」也發現到人的姚憶海邊剪髮邊開口。

  「這幾日大部分都逛遍了,所以今日只是去買個糕點便回來。」淨鵲邊說邊拿出一小包裝著糕點的布巾給隗昕,「姚姊姊和莽哥哥在做什麼呢?」

  「謝謝。」隗昕接過糕點,「姚姊說看不過流大哥太邋遢,說要替流大哥修整容面。」

  「真的?姚姊姊真是厲害。」

  「沒什麼,就只是用剪刀和剃刀修整一下罷了。這麼多年都是我給他修,熟稔的很。」

  「對了,淨湖呢?」隗昕開始吃起糕點邊問,淨鵲也咬著糕點搖頭。

  「咱們回來後就各自回房了,我也不清楚。」

  「大概又被姊妹們纏住了吧。」姚憶海說著,替人修鬢髮,「咱們七秀坊的女子大多都是被男人傷了心,像少林寺這樣清修禁慾的師父,對他們來說,既可靠又放心,在這兒可是大受歡迎呢!」

  「這樣阿……難怪這幾日不間斷,總有人來找淨湖說話。」淨鵲有些低落的說。

  姚憶海看向她好一會兒,「小鵲兒,你喜歡上那位師父啦?」

  噗!!淨鵲立刻把嘴裡的糕點全噴了出去,比噴水還精采。

  「師父,有些話你可不可以先三思再說阿……」流莽實在無奈了,姚憶海這才發覺自己好像脫口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有這種感覺罷了……」她趕緊向淨鵲道歉,後者接過隗昕遞來的茶水喝了口,尷尬一笑。

  「沒事,姚姊姊的感覺是沒錯,但還請保密。」

  「怎?他不知道?」姚憶海困惑了,淨鵲看著茶水。

  「比起鵲兒的私情,淨湖想廣傳佛法、渡化眾人的重要夢想才剛開始,如今能像現在這樣一起遊歷已是不易,鵲兒不能現在就毀了。而且我也喜歡有莽哥哥和昕哥哥一起的旅程,實在捨不得破壞,所以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淨鵲一臉燦笑,隗昕也回以開心的笑容表示贊同。

  姚憶海看著輕笑,「不錯啊,莽徒,在這亂世還能遇到如此替人著想的人,一次還兩個,實為不易阿。」

  流莽也露出笑意,「不,是三個。」

  對方一愣,隨即也明白的笑著。



  替人修剪好了髮型和鬍鬚,流莽煥然一新,臉上只剩下巴留有鬍鬚,髮型也變得整齊順眼,姚憶海甚至替他修了眉型,粗曠而不雜亂,整個人的外表與年紀名符其實。

  「哇!莽哥哥好帥、好年輕!」

  「真的,姚姊真是好手藝!」淨鵲和隗昕毫不吝嗇地說出感想,姚憶海更得意了。

  「這樣看起來就順眼多了。若不是莽徒要求留鬍鬚,以他外貌其實還可以在更年輕。不如我現在就……」

  「住手住手!!說好不剃的!」流莽趕緊抓住對方的雙手,姚憶海只好聳肩表示放棄。

  「小鵲兒要不也理一理?」

  「可以嗎?」一聽,立刻露出期待興奮的眼神,姚憶海感到可愛的笑了。

  「當然。女孩子就算不上胭脂水粉,但也該乾淨整齊。來,看你喜歡什麼樣子,姚姊我肯定讓你滿意。」

  「多謝姚姊姊。」淨鵲立刻充滿期待地起身過去,坐到流莽原本坐的位置上,讓姚憶海替她繫上白布巾。

  「面紗要拿下來。」

  「咦?」一聽,淨鵲立刻用手壓著面紗,姚憶海微笑著拿開她的手。

  「別擔心,你的事我已經聽莽徒說了,這兒只有咱們,乖。」她柔聲勸說,淨鵲才緩緩點頭讓她拿下面紗,姚憶海突然一愣直盯著,看的她有些彆扭。

  「姚、姚姊姊,別這樣盯著,很醜阿……」

  「不,我不是看這……莽徒,你過來。」姚憶海喚來連茶都還沒來得及喝的人,「這上面的花是你畫的?」

  「是阿。」流莽蹲在一旁,「俺想說刺個圖紋,就不需要面紗這玩意了。」

  「這樣啊……」姚憶海轉回頭繼續看,隗昕也不解地靠來。

  「姚姊,怎了?我覺得流大哥這點子很好啊,這花又好看……」

  「不行!」姚憶海突然堅決否決,「怎能用這麼暗沉的顏色?」

  「什麼?」一行人滿臉困惑。

  「小鵲兒這麼可愛,應該用粉色的,淺紫或粉紅都不錯!而且這花一點也不細緻,莽徒你真是太沒品味了。」

  「為何又罵我……」面對這不出五句話就把自己罵到臭頭的人,流莽實在無言以對。

  將人叫來罵一罵後,又把人趕到旁邊去,流莽感到有些累的嘆氣,隗昕也只能拍拍對方表示安撫。

  淨鵲看著幫自己修剪劉海的人,有些緊張,「姚姊姊也覺得這傷疤醜嗎?」

  姚憶海看了對方一眼,不免一笑,「這世上沒有傷疤是好看的吧?」

  「是沒錯……」

  「若你是因為莽徒手藝而不安的話,別擔心,你看。」姚憶海微拉下胸前的布料,在左胸上看到一隻約指節大小的紅色蝴蝶圖案。

  「哇,好小好漂亮。」

  「這蝴蝶是莽徒刺的,這蝴蝶的身體,是以前我遭到刺傷後,無法癒合的傷疤。」姚憶海拉回衣服邊說,雙手繼續替人修髮,「執行任務時與人起了衝突,那時的我武功還不好,立刻遭到制伏,胸口這裡被刺上一刀。所幸師姐們及時治療,才不至於有危險,但卻因此留下疤痕。你也知道,女孩子身上有疤痕都不好看,那段時間我連夏天都穿著袍子,可熱死我了。」

  「所以莽哥哥就替你刺了這只蝴蝶嗎?但這地方……姚姊姊你不會感到害羞嗎?」淨鵲光是想像那個畫面,一張小臉就紅了起來。一旁的隗昕也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跟著緊張。

  姚憶海聽著,大笑幾聲,「是阿,那時莽徒也不管咱倆孤男寡女,又正當單身妙齡,就把我的衣裳給脫了……」

  「哎哎哎,師父這話可得說清楚,俺才沒興趣脫你衣裳!」眼看一旁隗昕震驚的連話都說不出來,流莽趕緊開口打斷對方誇大其辭,「且當初你還身著襯衣和訶子,可沒全裸啊!說的俺好像禽獸一樣。」

  姚憶海不介意自己的話被挑毛病,倒是看到自家徒弟緊張慌亂的樣子,又瞄到一旁隗昕的驚愣,不免感到有趣的一笑。

  「是是是,為師只是開了一個小玩笑嘛!」

  「要開玩笑也看場景阿……」流莽自個兒都快被嚇死了,更別說一旁快哭出來的隗昕,趕緊過去安撫。

  倒是淨鵲很快就明白對方的玩笑,姚憶海移到淨鵲身後,梳理修整髮尾。

  「雖說咱倆是師徒身分,但也畢竟是單身男女,害羞是一定有的。只是那時的我因為傷疤難過,沒有在意太多,便答應讓莽徒幫我刺上這隻蝴蝶。結果大受姊妹們的喜愛,好一陣子都被姊妹們追問著刺的人是誰,個個都想要刺一個漂亮的圖案在身上。」

  「嗯?大家不知道是流大哥刺的嗎?」隗昕困惑開口,姚憶海又笑了幾聲。

  「自然,若是讓大家知道,怎可能相信咱們只有刺蝴蝶就沒做別的?還不賠了我一生?莽徒一點也不可愛,又這麼邋遢,又愛頂嘴,我才不要把下半輩子交給這樣的男人。」

  「你也嫌棄的太過……唔!」還想抱怨個幾句,卻看到隗昕突然坐挺了身,一臉充滿精神的樣子,「隗昕?怎了?在想什麼?」

  「咦?很、很明顯嗎?」隗昕瞬間不好意思起來,「只是想到流大哥拒絕姚姊這樣的美人,反而接受這樣的我,就覺得很開心。」

  看著人帶著羞紅的臉,露出一抹天真漂亮的燦笑,流莽瞬間有種想把人狠狠疼惜一番的衝動。

  「既然這麼開心,那今晚來俺房裡,照顧一下俺下半身怎麼樣?」

  「下半生?」天真的隗昕還不了解對方的暗示,就看到一個空籃準確砸中那張不懷好意的笑臉。

  「你這淫亂的徒弟,別在大眾之下調戲人家!」聽不下去的姚憶海怒罵,流莽只得乖乖閉上嘴,將空籃還給對方。

  淨鵲看著他們,不免開心的笑了幾聲。



  面對女孩的外表,姚憶海顯然下了一番功夫,花了許久時間,在淨鵲四面八方觀看好幾回後,才滿意的點頭。淨鵲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原本厚重感的髮型被削的輕薄許多,隨風飄起的頭髮柔順的令人目不暇給,漂亮的實在不願將銅鏡放下。

  在姚憶海的建議下,隗昕也被拖去修剪。卻意外發現他幾乎沒有男人會有的鬍渣,頭髮也柔順漂亮,甚至連睫毛都漂亮的像女人般,姚憶海又忌妒又羨慕,好幾次摸著頭髮就不願放手,所幸有流莽在一旁盯著,才不至於遭到魔手。

  「鵲兒,你們在做什麼?」

  身後傳來問話聲,淨湖抱著睡著的雪綿糖走到涼亭,看著正在剪髮的姚憶海和隗昕。

  「淨湖。姚姊姊正在幫咱們修整頭髮呢!糖糖睡著了?赤霜不在?」看人抱著小身子,小心翼翼坐到她旁邊。

  「赤霜施主說他雙親要來,便去秀坊碼頭等著。」淨湖脫下自己的僧袍,鋪在地上,將雪綿糖放在上面,「糖糖帶我來找你們,但似乎太累,在半路就睡了。」

  「呵呵,雖說他也是莽哥哥的師父,卻也還是小孩子啊……嗯?怎了?」注意到對方直盯著自己,淨鵲有些不好意思。

  淨湖伸手牽起對方一束頭髮,若有所思看著,「鵲兒,你也修剪頭髮了?」

  「哎,是阿。」淨鵲也抓起自己另一邊的頭髮摸,「姚姊姊本來是替莽哥哥修髮剃鬍,結束後也幫我修了些。」

  「喔……」淨湖轉看向一旁的流莽,「姚施主手藝了得,流兄總算有點人模人樣了。」

  「什麼意思?難不成俺之前都像鬼樣嗎?」

  「鬼樣倒不至於,酒鬼才是名符其實。」

  「說什麼都要損俺就是了……」

  「誰讓你到處招人怨。」姚憶海無奈嘆笑著。

  「沒這回事。」隗昕微笑著,「不論流大哥變成怎樣,我都喜歡。」

  「鵲兒也喜歡莽哥哥!」淨鵲也跟著坦率表白。

  「果然還是你倆最可愛了。」流莽感動的都快哭了。

  「淨湖也喜歡莽哥哥不是?」淨鵲突然看向坐在一旁的人。

  淨湖一愣,沉默良久。

  「……你還是討厭俺吧!」流莽替人開口。

  「你到底是想我怎麼做啊?!」連話都沒說出口就被否決,淨湖不免有些惱火,但他很快就穩下氣,「對了,鵲兒,你明日打算去哪看看嗎?」

  「嗯……還沒耶,糖糖說能去的都去過了,接下來也不知道該去哪兒玩,淨湖有想去哪兒嗎?」

  「沒有,我只是在想,已在這裡叨擾數日,是否該討論下個目的地了。」

  「說是這麼說,其實你是受夠這兒七秀弟子們的圍觀了吧?你還真受歡迎啊!」流莽笑著,淨湖惱羞成怒,真想拿起法杖往對方扁下去。

  「但淨湖說的對,自來到七秀後就一直接受糖糖和姚姊姊的招待,也該是離開了。」淨鵲也深感贊同,「莽哥哥,接下來咱們去哪好呢?」

  「去哪都行阿。」流莽替自己倒了杯茶水,「從七秀離開的船隻只到揚州城。揚州有水路可到寇島、藏劍山莊和俺丐幫君山島,路上則可到鄰近的千島湖、長歌門或是洛道。這些地方都不錯,只是藏劍山莊沒有熟人帶領會被當作入侵者趕出,俺丐幫……其實也沒什麼好玩的,或是到千島湖,那兒有地熱溫泉可泡泡身子,很舒服喔!」

  「也可到金水鎮,就在揚州北方一個小鎮。」已經替隗昕修剪好頭髮,並幫人綁上有些複雜漂亮的辮子,正在收拾工具的姚憶海開口,「近日我接到一些工作,得去一趟金水鎮,若你們旅費不夠,也可在那兒接些工作來做。那兒雖說不比揚州富饒繁華,但也不失清靜悠閒,是目前未被戰火波及到的祥和之區,就算是一個人獨自行動也無須擔心。」

  「現在還有未被戰火波及的城鎮,真想看看。」淨鵲有些懷念般地說。

  「貧僧也想一探究竟。」淨湖束掌道。

  「我去哪兒都行。流大哥呢?」隗昕毫無反對的說,流莽只是點點頭,沒說話。

  姚憶海笑道,「那好,若你們決定啟程日子,咱們一同去吧!我先回房,麻煩你們帶糖糖回房吧。」她說完看了眼流莽,轉身離開涼亭。

  隗昕看著姚憶海的身影,感到有些不解的看向流莽,但對方像是沒注意到般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著。一旁的淨湖也靜靜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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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袔子(因同鶴),唐朝時女性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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