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05

  眼神往下游移好一會兒,他放開抓住布料的手,緩緩朝對方爬到石階邊,伸出有些顫抖的手。

  「對、對不起,我只是還沒準備好,要不,我們回金水鎮找間客棧……」

  「……的確,是該回去了。」流莽無視對方的手,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俺想師父的任務差不多告一段落,淨湖和淨鵲應該也在等俺們回去……怎麼又哭了?」伸手抹了下他的臉龐,隗昕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狀態。

  「不,這是……」趕緊收回雙手抹了抹臉,「對不起,我立刻……咦?」才剛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腳使不出力。

  流莽走去看了看,伸手拉過對方的腳,捏著腿上肌肉,「會痛嗎?」

  「不會。」

  「那應該是沒傷到……」

  撐在身後地面上的雙手輕輕顫抖引起他的注意,白皙頸肩的紅印在白色外袍裡特別顯眼,一雙不安的眼眸充滿受驚害怕。流莽想了會兒,兩手抓住對方雙腳踝,突然往下一拉。

  「咦?阿!」猛然被對方拉扯,自己臀部的位置準確無誤落到第二石階,隗昕摸著摔疼的臀部,「痛…流大哥,為何突然……流大哥?」

  看到對方突然往自己靠近,隗昕下意識閉上自己的眼,卻只感到一陣微風從旁吹過,隨後一個重物從自己背上壓下。

  「果然沒準備好,還是不能隨意出手。」流莽將下巴靠在對方頭頂上嘆氣著,一雙手握住對方的輕晃,「這次是我大意,只是回來看一下老宅而已,就無法抑制自己的理智。看,把你嚇的。」

  「不,這是……」他握緊自己的手想抽離,卻被對方緊抓住,「是我的錯,我不該胡思亂想其他的……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有意要掃興的。你可以別生氣嗎?」

  「嗯?我沒生氣,相反的我很感謝你阿!」流莽握起對方的手輕拍,「多虧你喊了往常的稱呼,否則,俺倆就要為彼此留下一次陰影,指不定哪天你就直接貼我休書了。」

  「咱們又沒辦婚事……」聽對方像往常般說些誇張的笑話,隗昕鬆了口氣。

  「說的是,那待會回去立刻就找媒婆幫俺倆辦婚事。你身子這麼瘦弱,新娘裝絕對可以穿。要不讓俺師父給你做一套,她是七秀坊出身,女紅好得很……」

  「別了、別了!聽著怪不好意思,且兩個大男人結婚什麼的……」他趕緊摀住對方的嘴阻止,流莽拿下他的手。

  「怕什麼?說了天塌下來老子都會幫你扛著。還是說,你不想一直跟我在一起?」

  「當然想!流大哥想去哪,我就跟去哪。」隗昕急著回覆,隨後紅著臉慌張,「只是,那個……我是男兒身,又白髮藍眼的…很奇怪吧……」

  他的話讓流莽立刻明白對方如此推托的理由,他是在怕惹人非議,弄壞他的名聲吧?

  「怎會?」流莽將臉湊近他的,「像你這樣真正擁有白髮藍眼的人,想找第二個實在太困難了。俺家媳婦這麼獨特,穿上翠綠新娘裝一定也好看,要是真有流言蜚語,那也一定是稱讚俺家媳婦。擔心什麼呢?」

  聽到對方這樣說,瞬間也覺得別人的閒話實在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說到底,他只是因為太過害羞而找來的藉口,隗昕更是不好意思的將臉低到更低了。

  看到如此可愛的反應,流莽大笑幾聲。

  「好好好,不逗你、不逗你了。其實有沒儀式不要緊,重點俺倆都已經有夫妻之實了,不是嗎?」他雙手環抱住對方,低下頭就往頸肩蹭,順帶幾次噗氣。

  「哈哈哈,別這樣。流大哥,好癢阿……」

  被人牢牢抱在懷裡無法逃脫,只能接受對方往自己頸肩吹氣和撓癢,好一會兒才停下。鮮少這樣大笑的隗昕,笑到紅著臉喘大氣,累的靠在對方身上休息。

  看著懷裡的人如此放鬆、完全不輸給真正女人的嫵媚,流莽愣了愣,隨即抱緊人。

  「流、流大哥?」才剛想好好休息的隗昕,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叫我懷書。」

  「咦?呃……懷、懷書……」隗昕感到莫名其妙,卻覺得照辦為好。

  流莽一聽,樂呵呵的笑了,他靠在對方腦門旁抱著人輕晃,「不知為何,聽到你叫我懷書時,心裡開心的很。總覺得這輩子換得這一聲叫喚,此生無憾。」

  「太誇張了……」隗昕聽得不好意思,卻也露出開心的微笑,「能知道流大哥以前的往事,我也覺得很開心。或許是開心的得意忘形,剛剛才如此失態,對不起。」

  「沒事,反正俺倆都有錯,就扯平了。阿,回去時要保密喔!要不然淨湖和師父肯定會生氣。」

  「嗯。」隗昕聽話的點頭,他靠在對方肩上,「流大哥,以後……我能不能偶爾叫你懷書呢?」

  「不行。」流莽毫不猶豫的回應,「在我同意前,不許再叫那個名字。」

  為何?隗昕很想問,卻又害怕對方生氣,「那流大哥什麼時候會同意?」

  「我不知道,但絕不是現在。」

  這讓隗昕心裡更多困惑了,他看向對方側臉,卻看不到對方眼裡的真正含意,只隱約感到,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隱瞞著他。

  不要緊,只要對方不生氣,這點小事他是可以忍耐的,更何況對方只是不允許現在,未來總會有機會。

  「如果可以了,記得要告訴我喔!」

  流莽輕笑一聲,「好。」



  日漸西落,流莽將雲幕遮戴回眼上,牽著隗昕走在路旁,朝金水鎮的方向走。

  「流大哥,你說有四個兄弟,四弟傲凡公子在藏劍山莊,另外兩位在哪呢?」隗昕問道。

  「大哥在長安城附近為官,三弟在長歌門。」知道對方只是因為好奇開口,流莽也不回問,直接了當的回應,「當年大哥就已考上狀元,光榮回鄉。大火之後,雖然一直探查不到他與大娘的消息,但也沒從官府那兒聽到他的死訊,肯定是在哪兒照顧大娘。果不其然,去年在長安城打聽到,有位都督府夏大人住在附近。」

  「真的?流大哥有去看望嗎?」

  「沒有。我已是江湖人士,又是邋遢的丐幫,實在不方便去見他。知道他還活得好好的就夠了。」他笑著,但隗昕還是能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些微的落寞。

  「那流大哥的三弟在長歌門,也是因為有親戚在那兒嗎?」他趕緊轉移話題,想化解這有些低迷的氣氛。

  流莽明白他的用心,便笑了笑,「不是,是我把他丟在那兒的。」

  「啊?又丟人了?」隗昕聽著這似乎很熟悉的話語冒汗。

  「那時俺們三兄弟一起逃出大火,沒有熟悉的人可以依靠。我帶著他們倆南下,將傲凡交給藏劍山莊的姨母照顧。原本姨母是想連我倆一同撫養的,但我不想待在那兒,便趁夜一個人溜走,不想三弟懷稜卻跟了上來,否則就要大哭大鬧。沒辦法,只好帶他一起繼續南下。」

  隗昕笑了幾聲,「看來流大哥的三弟出乎意料的敏銳阿。」

  「或許,不過後來還是被我丟了。」流莽勝利一笑,「當時長歌門有琴樂活動。原本只是想賺些旅費,就讓他去試試,卻不想一場演奏將他的天賦都彈了出來,當下就有長歌門的人想收他為徒。但懷稜怕生,既想學琴讀書,卻又不希望與我分開。但是跟著我,只會毀了他的天賦。於是我陪他在那兒生活半年,好說歹說讓他拜入長歌門當弟子後,便將他扔下走了。」

  「流大哥也會彈琴阿,為何不一同拜入門下呢?」

  流莽搖搖頭,「我不適合,而且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沒法待在一個地方這麼久。」

  「什麼事?」隗昕困惑一問,對方卻只是笑而不語。



  突然前方傳來馬蹄聲,朝他們的方向衝來。

  「莽徒、隗昕!立即上馬!」突然一女子大吼,兩匹馬衝來將他們當折返點,韁繩一拉,一百八十度調頭。

  流莽一聽是熟識的聲音命令,下意識就將隗昕扔向紫衣女子身後,自己也立刻跳上指示他們動作的姚憶海身後坐。

  「怎了?師父,這麼著急要去哪?」

  「少林寺。」姚憶海拉著韁繩說,「淨湖、鵲兒陪我一同工作,聽到消息說金水鎮見到了神策軍霸陵衛風波營鐵甲兵,他們似乎是要從水路往洛陽去。洛陽一向是武煌衛統管,這次霸陵衛的人去洛陽,不知道又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且楊將軍從軍令裡看出,神策軍火嘯營校尉華鶴炎,以挑選僧軍之名到少林,現正帶領他的手下出現在少林的靈霄峽,不知道要做什麼。一聽,淨湖立刻騎馬往少林寺的方向奔去。」

  「但不是還不知道神策軍有什麼行動嗎?」隗昕擔心道。

  「是阿!就怕會出什麼事,澄信大師請我們將此事告知玄鍾方丈,我想淨湖應該也會照做。少林寺一向禁止女人入內,澄信大師的委託信又被淨湖帶走,所以我和鵲兒立刻快馬加鞭來找你們。」

  「明白了。鵲兒,跟我換馬!」流莽一跳,立刻與淨鵲交換位置,一把從隗昕手上接過韁繩示意加速。

  「我和鵲兒會在少林寺附近的俞村落腳,有任何消息派赤箭通知我們!」姚憶海也順勢將輕功飛躍過來的淨鵲抱住,以防落馬。



  「好!」

  少林寺-

  「方丈,各位師叔、師伯。」一名灰服的少林弟子衝進大殿,這時大殿中的方丈玄鍾正和幾名顯然是少林寺有地位的幾位大師商討議事。

  「什麼事?沒看到我們正和方丈在談話嗎?」

  「弟子知罪,但弟子有急事傳報。行楷師兄回來了。」

  「行楷?」其中一名身著武道橘服的和尚出聲,跟其他師兄弟困惑互看,「他不是才去遊歷幾個月而已嗎?怎這麼快就回來了?」

  「回明真師叔,行楷師兄說他受位在金水鎮澄信大師的委託,快馬加鞭趕回見方丈,說是有急事。」

  「澄信大師?」一行人似乎恍然大悟般,通通將視線看向最前方的老和尚。

  玄鍾方丈緩緩站起身,看向灰服的少林弟子。

  「速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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